我從來沒有試過如此快速的把一個病人的頭殼打開,血花四濺讓所有R級的好來烏電影顯得非常幼稚,骨頭掀開的剎那,血湧了出來,宛如洗臉盆上的水龍頭忘了關,血從鋸開的顱骨邊緣溢出,瀑布似的淌到地方。因外傷斷裂的顱骨不止截斷了硬腦膜動脈(Meningeal artery),也把後顱窩的橫竇(Transverse sinus)給硬生生的斯裂。我已經不知如何去修補。還好血庫的血已經到了,我用手指伸進去把出血的地方壓着,一邊不斷的把硬腦膜往上提固定到鋸開的顱骨邊緣,浴血奮戰,三十分鐘過去,出血量超過了四千cc,我看到麻醉醫師滿頭大汗,好在這個時候血也慢慢的止住。
手術後病人左側的瞳孔仍然放大,但心律和血壓已回到正常。七天後,他已經可以慢慢的活動四肢,瞳孔也回到正常,昏迷指數七分,仍然無法脫離呼吸器,我給病人做了氣切。我說:「放心,病人會慢慢醒來的,給他一點時間。」他的太太和兩個念小學的孩子站在我面前,病人是否會醒我沒有完全的把握,但是,在我們治療病人的同時,也不要忘記給家屬希望和堅持的勇氣。十天後,病人離開了加護病房,昏迷指數進步到九分,也就是在我們大聲的呼叫時他可以慢慢的睜開眼睛。「你爸爸愈來愈進步呢,記得要多鼓勵他,多和他講話。」我對着那兩個乖巧的孩子說,她太太不斷向我點頭,第一次我看到她屈強的嘴角浮現出淺淺的笑容。兩個星期後,病人醒了,叫他把右手舉起來,他不止舉還對着我比了一個OK。但是我高興得好像有點太早,不到半夜就收到病房的電話,病人氣切的地方止不住的出血,血從傷口、嘴巴和鼻子不斷的流出來。我趕回醫院,只見病人在血淋淋的床上不斷的蠕動掙扎,一個護士用厚厚的紗布壓着出血的頸部,其餘的護士用管子抽吸着不斷從鼻子嘴巴湧出來的血塊。我趕緊把病人推到手術室止血,離開時看到他太太萎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像一根枯朽的腐木,眼神充滿絕望和恐懼。
我拍拍她的肩膀說:「放心,有我在。」我不曉得為甚麼會突然講出這麼浮夸的話,也許我只想安慰她,或是給她一點信心,也許我只想給自己打氣。我輕輕捉住她的手說:「好不容易走到這裡,我們要關關難過關關過。」整整一個月,漫長的治療、復健,病人今天出院了,就在國慶日前。我一根根的移除了他身上的管子,抱括他脖子上的氣切管,他終於可以開始說話,出院前他和我說:「醫生,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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