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點的灣仔(下)

忽然雷動的歡騰自遠處傳來,毫無預兆,過於沉迷思考的我們猛然嚇了一跳,回過神來都料到世界盃結果出爐了。隔不多久臉上畫了異國國旗、塗滿斑斕色塊的外國人陸續走過,紛紛向我們投來疑惑的目光。上早班的時候到了,行色匆匆的途人也不忘一瞥突兀的奇異隊列。一位婦人駐足問我:「小姐,請問呢度排咩?」「攞成績表。」聽罷,婦人張口結舌,一臉狐疑似是霎時間說不出話來,回應一聲「哦」之後便急步離去。是該疑惑的。要是我沒來,也永遠不知道原來等待領取文憑試成績表是這般陣勢,千千萬萬考生的成績單首先就是落在這通宵列隊的人龍手上。

 

還未等開啟第一道捲閘的鑰匙聲響起,所有發麻的腿已紛紛蹬直,嚴陣整裝準備隨時開步。我靜靜跟從指示,緊貼同伴的步伐,茫茫然不知所向。魚貫轉到室內排隊的片刻,不禁握緊拳頭,心臟呯呯亂跳,彷彿一種奇異的感應,我們都知道這一屆考生的成績單馬上要到手了。「一陣跟實我,跟貼啲!」同伴一聲令下,我絲毫不敢怠慢。

 

接應的車子早已在考評局外的大馬路守候,副校長的右手自駕駛座旁的車窗伸出並高舉,像同伴迅速取得那個厚厚的公文袋後立刻將之高舉,穿越重重人群。

 

步入禮堂的剎那,看見一雙雙等待的眼睛,我心早已繃緊了一大截,像在手袋裏悶了一晚的隔夜麵包。太多哽在喉頭的話徘徊打轉,大概一切都應該要不言而喻,我們都要明白,接下來的路、每個分岔口,真的真的要自己走了。「每年你都排這麽前嗎?佔得前排位置的都是這幾個人嗎?」「是。」「每年都只有自己一個人等,每年都有教應屆考生,你不緊張嗎?」 

 

「有甚麼辦法呢?無論怎樣,始終最後還是自己一個人。」剛才沉鬱的天空終於微微透出似是而非的光綫的時候,我曾這樣問,也曾聽到這樣的答案。

 

(選輯自《怎捨得不做搣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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