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很脆弱,存在和消逝經常就在電光石火之間。一個響指,我們在宇宙中卑微的存在也許就會被抹得一乾二淨。病人是機車騎士,因交通事故被送進急診。人是清醒的,只說頭痛,急診醫師把病人送去做腦部電腦斷層掃描(CT Brain),然而,前後不到十五分鐘,送回急診時,昏迷指數只剩下五分。
晚上十點我收到急診的電話,可以聽出電話那頭很急,說CT Brain的影像已傳送到我的手機,他們正準備給病人插管。我打開手機,是左側大腦急性硬腦膜外出血(Acute Epidural Haemorrhage),很大的一片,從前顱窩一直延伸到後顱窩,整個左側大腦半球已經被擠壓到對側,我幾乎看不到一個完整的腦幹。我趕去醫院,換褲子時還差點絆倒,車上打電話到急診叫他們先通知麻醉醫師和手術室,向血庫備血,結束通話前我問:「病人幾歲?」「男性,三十二歲。」說話的護士語氣很堅決,像似在挑釁,彷彿在說如果你再不過來病人的生命就會在三十二的後面畫上句號。
我到醫院時,病人左側瞳孔已經放大,右側也好不到哪裏去,解釋病情時他的妻子坐在我面前,眼神渙散,全身顫抖,恐懼像個幽靈正一點一滴腐噬她的意志。
我們在三十分鐘內火速把病人送進了手術室,麻醉醫師和護士們已經在待命,他們都是從院外趕回來的,原來不是只有我一廂情願的想把病人從鬼門關拉回來,內心萬分的感動,有一種壯士斷腕的驕傲,我現在終於理解看《Avengers》時內心為甚麼會如此澎湃,因為我從來都不是孤軍奮戰,有一群靠得住的伙伴永遠圍繞在身傍。
下刀前,病人突然出現心室頻脈(ventricular fibrillation, VF),是一種致命的心律不整,是腦幹被壓迫幾經衰歇所導致的,護士趕緊推來電擊器,經過三次的defibrillation,心電圖上終於出現比較漂亮的心律,過後麻醉醫師怔怔的看着我,我明白他的意思,我說:「Defibrilator(電擊去震器)放着,手術繼續。」有時候最困難的事情並不是堅持,而是不要放棄。
電郵:eacorp@breakthrough.org.h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