劏房作家

歐陽修曾在《梅聖俞詩集序》中寫道:「蓋愈窮則愈工。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後工也。」——意思大約就是:「大概人越困厄就越能寫出精妙的作品。如此說來,並不是寫詩這件事使人窮困潦倒,也許是窮困潦倒後才能夠寫出好詩吧!」

 

在香港,要成為一個窮困潦倒的寫作人實在不要太容易。隨着時代轉變,娛樂的方式越來越多,看書的人越來越少,樓價又越來越貴,八十年代倪匡一個月的稿費能買一層唐樓的作家美好時光已經一去不復返,如今大部份寫作人都是用愛在發電的,我也不例外。

 

多年前,我的人生掉進了低谷。當時不名一文的我急需尋找一個有瓦遮頭的地方,剛巧朋友的親戚退租劏房,於是經業主同意後,我便直接頂替該親戚住進了那間七十呎不到的房間。

 

那位親戚給我留下了一張床、一個單門冰箱、一個小膠櫃和一張桌子,其他家品用具包括電視機,都是我一個人咬着牙忍着帆布袋勒手的痛,一步一步搬過去的——即使汗水滴在眼鏡鏡片使眼前模糊一片,卻仍須咬緊牙關繼續前行;鹹且澀的汗流進眼睛刺痛得睜不開眼,卻抽不手出來擦掉的滋味,我至今仍歷歷在目。

 

搬進劏房後,我開始在下班後的晚上一點一點的寫作,直至累極而睡,然後翌日頂着一雙深得嚇人的「熊貓眼」上班。猶記得某一夜,我躺在劏房的床上打字,彈弓壞掉的床褥一直硌着我的背;我忍不住挺直身子,環視了一眼狹窄的房間,接着告訴自己:「這絕對不會是我的終點站,我終有一天會走出這間劏房!」

 

後來,我如願走出了劏房,卻沒有退租,並把它當成了我的工作室,我的第二本小說作品《劏房大狀》便是在劏房之內誕生的。直到現在我也不肯定自己算不算是「文窮而後工」,但我肯定的是,那些活在劏房中的日子狠狠地磨煉了我的意志,讓我無論面對任何困難和挑戰,也能夠堅持寫作下去。

 

劏房作家,正是在下!

撰文:紫砂
突破作者,著作:《一瞬煙火》、《劏房大狀》、、《洛絲Lo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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