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香港有中文科公開考試至今,無論課程怎改變,「閱讀」這份卷一向都從不缺席。對於考完這最後一次中文考試之後,可能從此畢生都不會再接觸中文的學生來說,要選一篇怎樣的文章給他們留下最後的記憶,是中文老師的浪漫。最後的一篇白話文閱讀理解,是中文老師給孩子們最後的一封情書。
我曾經看過一份名校的中六模擬卷,中文老師選了也斯的《南瓜的臉孔》作最後的道別,於是我問學生:「你們學校是不是有很多學生考完文憑試後打算移民或出國讀書?」學生點點頭:「是啊,你怎麼知道?」「你學校的中文科主任年紀多大?」「四十多到五十左右吧……」
大概,也斯自己也沒想到,他在1991年的心情,會在二十年後在另一位中文科老師的心上重演——也有可能,這只是我個人浪漫的想像。至於香港中學文憑試的中文科,我總是每年都習慣性的翻翻他們給全港青少年的情書——要知道文憑試雖在4月開考,但考卷早在前一年的10月左右便以敲定;負責出卷的老師或多或少會受到當時的時事、話題、社會情況所影響,作出相應的選擇——而這是整個中學中文科的最終章。例如去年的DSE中文閱讀卷引用了內地哲學家周國平的《一個人和三個人稱》及《每個人都是一個宇宙》,看得一堆考生叫苦連天、痛不欲生。《每個人都是一個宇宙》裏引用了愛默生的一首詩,像是考評局給考生的最後一封情書:「為愛犧牲一切,服從你的心;朋友、親戚、時日、名譽、財產、計畫、信用與靈感,甚麼都能放棄。」
我從不會給我的學生留下任何一封情書,因為我知道,我只是他們生命中的過客,他們將來會在更廣闊的天空翱翔,而把這個小小的班房遺忘於時間的長河中。但願,未來的某一天,我能以作家紫砂的身分,再次遇上他們;屆時我們能像朋友般搭肩拉手,然後一起去吃個日式放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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