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技術到藝術 舞台設計師徐碩朋

政府近年銳意發展藝術科技，一班從事舞台技術及設計的人員，卻彷彿被遺忘，舞台設計師徐碩朋為此四出奔走，除了爭取業界獲藝術發展局承認為獨立組別，更策劃科藝藝術節，希望向公眾展現，舞台技術及設計工作者，透過光、影、聲、景、技、藝，都可以是獨當一面的藝術家。徐碩朋說：「所有技術人員，當他的工作得到專業認同，其實已經進入藝術的層次，譬如一個指揮家，負責的曲目早已寫好，他按演出節奏指揮，大家認同他是藝術家；同樣道理，舞台監督按演出節奏，執行每一個舞台效果，在我眼中，跟指揮家是同等級的。」

「舞台」一詞，最後忽然被熱搜；舞台設計者，卻仍然不被重視。

多年來，徐碩朋從世界各地，看到全球的劇場設計不斷創新，他希望能打破外界對舞台技術及設計的觀感，也打破業界的創作框架，「任何一個創作人，都可以用舞台、幕後的觀點，甚至一件道具、一個音效，作為一個創作的開始，毋須按傳統從文本開始。」

「布拉格劇場設計四年展」是全球最大型，且是唯一以當代劇場設計為主題的世界性展覽，早在2000 年前，徐碩朋就讀演藝學院時，已憑一份名為《千禧瑪利亞》的作品獲選參展，自此幾乎從沒缺席，後來他所屬協會，更成為代表香港參展的指定團體。這個四年一度的國際劇壇盛事，所見所聞，令他眼界大開，也衝擊了他對藝術的理解。

徐碩朋形容：「最初覺得，展覽不就是砌一個模型去擺放嗎？但外國早已引入一些很觀念性的東西，或是沉浸式的表演，讓觀眾去感受。記得某次去俄羅斯館，我們要撐雨傘、穿水靴入館，因為它模擬在下雨，真是有水滴下來的，這刺激到我，原來看展覽時，可以有多一點互動、多一點感受。」

由學生組到專業組，由參展、策展到隨團參觀，三年多前，徐碩朋突然萌生一個念頭：「與其每四年帶香港設計師去布拉格，何不將這種類似藝術節形式的展覽，帶來香港呢？」他隨即以香港舞台技術及設計人員協會名義，開始撰寫計畫書，適逢政府提出發展藝術科技，協會於2020 年申請到藝能發展資助計畫，在香港舉辦科藝藝術節，只是受疫情影響，項目一拖再拖，最後終於敲定今年7 月在西九文化區舉行，內容涵蓋VR 技術、聲樂音效等，向舞台的後台致敬。今日醉心舞台設計的徐碩朋，其實最初鍾情攝影，入行也是從電影美術工作做起，兜兜轉轉才走到舞台上。

愛好美術的徐碩朋，就讀天主教郭得勝中學，會考時想報美術科，但學校沒開班，他唯有自修，「很幸運遇上一位老師願意私人教學，每周上一課，並替我報考美術，因為她當年也是自修美術，就想幫我，結果我的美術科取得A。」

中五畢業後，他轉到賽馬會體藝中學，是該校首批學生，他形容中六、中七這兩年過得最開心，「一星期有九堂美術課，老師都是大學級數，除了教畫畫，還不時安排學生去睇畫展，很多有關藝術的東西，都是那時候浸出來。」這正是從非傳統教育中體現出來的成效。

當時徐碩朋已迷上攝影，經常替老師拍照，又拉着同學幫忙打燈，他的作品獲老師賞識，時任港督衛奕信到訪，學校挑了他拍的一張照片送給衛奕信，雖然不是親手送上，事後獲衛奕信致函感謝，「我好開心，便想在攝影方面發展，於是報了理大讀攝影。」

年輕的小伙子進入理工大學設計系，幾乎每天躲在黑房，穿起白色工作袍，動手捲菲林、量計藥水溫度，美好的回憶中，還有同系的女同學梁詠琪，徐碩朋記得這一幕：「我在黑房曬相，望到一個女同學，心想『這女生這麼高』，她問我借玻璃，後來熟落了，我很開心，有一個同學咁靚女。」

回憶青葱歲月，徐碩朋曾跟梁詠琪一起做功課，又替她拍過不少照片，但當時梁詠琪已踏入演藝圈，忙着做模特兒、拍電影、MV，校園已鮮有她的身影，課程差不多完結時，某次見面閒聊，徐碩朋得悉對方不準備升讀學位課程，他也正為前途盤算。「學攝影的後期，見到數碼世界來了，覺得舊一套黑房技術，將來會無用，於是讀完理大的文憑課程，就轉讀演藝學院，想由攝影轉做電影，因為會考美術科拿A，順利獲得取錄，還直接進入二年級。」雖然是讀電影，當年學院規定學生，必須做一個舞台製作，徐碩朋說：「結果為了跟一個舞台製作，自己做了編劇、導演，柴娃娃的，做完後愛上了舞台。」

從前打下來的畫功底子，令不少同學在拍電影前，都愛找徐碩朋幫忙畫分鏡圖，其中一位老師高希倫，也就是高志森的妹妹，見他畫功不差，剛巧高志森監製的一齣電影《基佬四十》，美術指導雷楚雄來演藝學院找助手，就推薦了徐碩朋，他暑假面試後獲聘做助理美術指導，決定丟下書包入行。徐碩朋很感恩獲得這個機會，「人生第一份工作就是做電影，我先後跟了五個美術指導，雷楚雄教了我很多東西，他是我第一個師傅。」拍攝結束後，雷楚雄把徐碩朋推薦去擔任《兩個只能活一個》的助理美指，劇中主角金城武與李若彤，在兩部並排雙向的電車上，伸手交會的場面，就是由徐碩朋負責，「當時美指叫我去電車度尺，我就走到中環，坐上電車，幾乎每個位置都拉尺出來量度，但那時不太懂畫圖，畫得不算好，幸好道具師傅還是把兩部電車造了出來。」

趕上了香港電影圈的黃金盛世，之後徐碩朋還參與了電影《愛上百分百英雄》、《神偷諜影》及《全職大盜》，可惜拍《神偷諜影》期間他的恩師馬磐超病逝，加上其中一場爆炸戲發生意外，跟他合作的道具師傅不幸死亡，「當時我也在現場，久久不能入睡，這件事好深刻， 促使我決定回演藝讀書。」重回演藝後，徐碩朋專注舞台設計，並在此時取得布拉格參展的首張入場券，他取得藝術學士（榮譽）學位後，曾為二百多齣戲劇、舞蹈、歌劇及音樂劇等製作，擔任舞台設計，並於香港舞台設計展中獲獎。他還參與電視電影、展覽設計等，亦有編寫及導演劇場實驗製作。

表現獲認同，徐碩朋希望回饋業界，由2016 年至20 年，當上香港舞台技術及設計人員協會主席，目前是協會的項目顧問，任內工作包括延續過去藝發局委員時所提出，爭取舞台設計及技術，獲承認為一個獨立的藝術界別。「這牽涉到青年發展計畫，或者藝術資助，申請時會要求申請人填寫所屬界別，而我們的工作，可以涉及戲劇、舞蹈、視覺藝術等，即是我們的界別，在藝發局的角度，可以甚麼也是，換一個角度， 也可以甚麼都不是。」有關建議早前終於放到藝發局的議程， 並已聘請顧問公司就有關議題進行研究， 結果雖仍未知， 但至少已行前了一步。

明年將踏入知命之年的徐碩朋，兼職教學約二十年，近年更將教職變成主要工作，成為香港知專設計學院舞台及布景設計課程主任，他認為教與學的過程中，與學生相向互動，自己也有得着，「我常對學生說，我不是來教他們，而是幫他們尋找方向，反過來，我也會吸收他們的新鮮意念。」徐碩朋結婚多年，太太同樣是做舞台設計工作，兩口子沒有小孩子，與學生就建立了像父子般的關係，「有些較熟的學生會叫我老竇，這一代的學生有不少情緒問題，容易有不安，尤其這幾年，他們情緒衝動得厲害，我像社工多於像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