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回地獄 又折返人間 柬埔寨反詐騙集團 救人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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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歲的陸向日,說話不靈光但思維清晰。瘦弱不敏捷、成績不太優越的他,年少時曾經閃過一個夢想:長大後想當一位警察,為國家除暴安良。現實卻是,大專畢業後,他想做餐飲業生意,心想與其留在廣西小鎮,不如人望高處,遠赴柬埔寨創業。這條創業路把陸向日的人生大扭轉,他墮進了柬埔寨詐騙營的地獄,更不幸被連賣三次。

柬埔寨詐騙集團販賣人口的事件近年一直存在,且愈演愈烈,被「賣豬仔」的受害人遍及中港台,他們被禁錮虐待,恍如活在人間煉獄,這真相最近陸續被揭破,其中有份揭發的,包括了陸向日。去年成功獲救的他,沒有立即回鄉,反而參與了人道救援工作,重回惡魔之地繼續救人,至今經他營救的「豬仔」超過二百人。賠了積蓄又要步步為營,陸向日卻心甘命抵,沒想過自己也可以行俠仗義,覺得人生再無遺憾。

家住廣西桂林市靈川鎮的陸向日,大專畢業後在證券公司當交易員,協助經紀買賣,月入約六千多人民幣。未滿三十歲便結婚,平日有點積蓄,但生活不算富裕。結婚不久太太便懷孕,要留家安胎,而陸向日的爸爸則患上癌症,急需做手術。小陸開始感受到經濟壓力,認真的籌劃自己的事業。

「當時有一位朋友跟我說,他會去柬埔寨開餐館,做飲食生意。他仔細地跟我計算,我們這裏米粉一碗只需五塊錢,但柬埔寨則賣五美金,而當地租金才不過五、六千美金。算起來,我們在那邊做生意,其實大有作為。聽後我也心動,想到那邊做水果撈,但朋友勸我別心急,不如先跟他過去,一起開麵店,看看形勢如何,儲夠資本以後就擴充業務,到時才去想水果撈。」陸向日憶述兩年前的情景。如是者,他告別了父母、妻子及剛滿一歲的兒子,飄洋過海雄心壯志的發展他的餐飲事業。

「最初生意挺好的,每天有不少人來訂餐,食客也不少。撇開日常開支,我也有五千元工資。直至2021年疫情爆發,生意一落千丈。來這裏打工的人很多都失業,結果我們挺了三個月,朋友說趁還有一些微利,結業回廣西。但我想多留一會,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機會。」在麵店認識了一些食客的小陸,四處打探有沒有工作介紹,其中一位食客,說可以介紹他去一家待遇不錯的公司,月薪約一萬元人民幣,不困身,工作兩、三個月便完成,能回鄉了。「我想反正沒事幹,一萬元也不錯,便立即答應了,大約在去年10月初,我自己買車票去一個叫西港(西哈努克省)的地方。」

這一程車把陸向日送進了人間煉獄,從來沒聽說過詐騙、賭博、賣豬仔等新聞的他,自己送羊入虎口。「有一位主管在車站向我招手,我跟他上車直去皇冠智慧產業園。我一心以為就是來這個園區做餐廳管事,但對方說這裏沒餐廳的,我要做的是推廣工作。」

陸向日覺得工作不合適,以為交代清楚便能轉身走,對方卻道出一個殘酷的真相,「他說公司已把一萬二千美金(相等於八萬三千多元人民幣)發了給我的介紹人,除非我賠錢否則別想走。」雙方在大堂擾攘了很久,小陸發現介紹人早已銷聲匿迹,而這家公司亦沒打算放他走,他唯有屈服,靜待逃脫時機。

強迫做 投資愛情騙子

翌日開始陸向日被安排學習不同的詐騙術,「基本上整天要學習,我的工作是B2B的,即是商家對商家,要說服投資者投資到這家公司,再透過這家公司貸款到別的地方,總之要我哄騙很多投資者。」他要學習應對的說話,按着一早擬定好的劇本,「解答」所有投資者的疑慮,譬如教他們怎樣去做公共蓋章,讓事件的「可信度」提高。

正因獲得電腦及電話去處理這些日常任務,小陸每天都透過通訊軟件報警,到第四天果然有警察找上門。但遺憾地,公司用錢把警察打發了,變相令陸向日「欠債」愈來愈多,「公司說為擺平事件要多花點錢,都算在我身上,結果以一萬六千七百美金把我賣走。而這次則落入一個專門詐騙感情的機構裏。」

不敢反抗的他,開始當起情感騙子,每天找人談心,當別人的男朋友,然後誘導對方充值投資。「屁股還未坐熱,他們又把我賣給第三家公司,今次賣了一萬八千美金。」

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小陸,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是每份工都能夠接觸到通訊軟件,他每天拼命詐騙感情交數之餘,還向很多組織求助,透過facebook、twitter,聯繫不同機構包括反恐組織及聯合國等,結果很快收到西哈努克省省長的回覆,「他吩咐秘書長,叮囑我要配合行動。有一天,人民局長、法官及秘書長一行多人,來救走我。」

死裏逃生的陸向日重獲安全後,把自己這段被賣豬仔的經歷公開發布,沒料竟有數百人聯絡他求助。「他們都和我一樣被賣了,被困了很久,叫天不應、叫地不聞,有些想跳樓、有些想服毒自殺。他們求我教授逃生方法。我也把認識的省政府官員聯絡方法給了他們,結果有幾個人被救了出來。」

自顧去 救人反詐騙

後來隸屬中柬商業協會屬下的中柬義工隊,也聯絡陸向日。「隊長陳寶榮邀請我加入義工隊,其實隊員就只有兩三個,沒工資也挺艱苦的,但大家都抱着救人的心,希望救多一個得一個。」本來為求財而來柬埔寨的他,結果變了幫人求生。

「經我們手救出來的有二百多人,我們每個園區都去,收到求助,看準時機便出發,每次出動也會偕警方或憲兵一同到場,我沒槍沒身手,唯有兵行險着,我見過有『豬仔』被電棒、釘棍打得渾身傷,不斷哀求保安不要再打。」曾經有一位內地人哀求義工隊救援,一個深宵晚上,陸向日與警察駕着車駛近園區,那位受害人連跑帶跳的衝上救援車,可惜就差那一步,遭尾隨的十幾位保安拖下車猛打再拖走,陸向日與警察們都不敢伸手救援,因為知道根本敵不過拿刀拿槍的惡人,之後那位內地人再沒有聯絡他,究竟是生是死,成了陸向日心裏的一條刺。

因為與當地的詐騙集團對抗,義工隊四面楚歌,隊長陳寶榮收到江湖追殺令,義工隊被迫瓦解,但柬埔寨人口販賣及詐騙集中營的醜行已成為國際大事。全球反詐騙組織(Global Anti-Scam Organization,簡稱GASO)聯繫上陸向日,希望他把這些經歷向聯合國通報。他盡最後責任,接受半島電視台訪問,在紀錄片未播出前離開了柬埔寨,再到聯合國泰國辦事處陳述柬埔寨的情況。9月中旬途經香港,倦透的他,決定回老家。

「我想回家了,想見見今年已經三歲的兒子,父母及妻子對我只有一個願望,就是活着回家。那十萬元的積蓄用盡了,但他們從不過問,就只希望我平安。」陸向日很明白,因為就像他看見一位位受害人安全的從地獄被救出來時,那份安心的感覺,是不能用錢來衡量。

人口販賣嚴重

據柬埔寨內政部發表,2021年為柬埔寨至今人口販賣現象最嚴重的一年,全國反人口販賣委員會透露,該年全國共有五百三十八名嫌犯受審、近一千六百名受害者獲救。

美國國務院7月也曾發布《人口販運問題報告》,把柬埔寨降至最嚴重的第三級,「當局沒有對大多數可靠的報告中的(與犯罪團體)共謀的官員進行調查或追究其刑事責任。政府未能在高度脆弱的人群中積極主動地尋找被販賣的受害者。政府沒有提供足夠的保護服務,而是嚴重依賴外國捐助者和非政府組織來提供急需的照顧。」但柬埔寨政府並不認同有關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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