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守必得 許樹昌

這半年來，中大醫學院呼吸系統科講座教授許樹昌是在電視機前曝光得最多的醫療專家。作為政府的四大專家顧問之一，有段時間他日日和特首林鄭開會，幾乎隔幾日就出來，教市民戴口罩、勤洗手，如何保持社交距離。許不似梁卓偉般有星味，亦無袁國勇的咬牙切齒；形象不慍不火卻有說服力。醫學專家說話直腸直肚，多難的醫學問題他都識答，唯獨政治教他怕怕。早前在「禁酒令」上，便幾乎引來誤會，被指和政府唱反調，只得經一事長一智，下次小心應對。

03 年抗沙士時，他將父母託付給弟弟，自己衝上最前綫；今日再次面對嚴峻疫情，他坦言這病毒不會像沙士般快來快去，恐怕這場仗要打一年也不出奇，「不過，香港依然守得住。」

這個訪問邀約了很久，可是許樹昌說要等等，電話裏的他氣若游絲，原來是腎石作怪；鐵人如他，終於要小休一會。今年1 月29 日，許樹昌在呼吸科門診看症時，突然右邊腰劇痛，痛到他腰都彎了下來，幾乎講不出話。原來他的腎結石堵塞了右邊腎，要即時入院。但腎石的位置不適合做體外碎石，許樹昌唯有飲多些水，「現在腎石已落到接近膀胱位，希望快些排到出來，但移動速度是快是慢，我也控制不了。」說起病情，甚少病倒的許樹昌苦笑了一下：「一年前驗身也沒有事的，估計是之前要出席多個國際會議，坐太多長途飛機，飲水不夠引起的毛病。飛機內的濕度得百分之十五左右，十分乾燥，可能是飲水不夠，出現脫水。」然而因為新冠肺炎疫情嚴峻，他小休了幾日，又馬上回到前綫打仗。

政府抗疫督導委員會的四位專家顧問各擅勝場，港大醫學院院長梁卓偉擅長流行病的模擬和推算；世衞組織前助理總幹事福田敬二在國際層面上提供有用意見，港大微生物學系講座教授袁國勇的專長是醫學實驗室，許樹昌則是臨牀治療的專家。今年1月底，許樹昌應食物及衞生局邀請加入專家顧問小組：「我本身是衞生防護中心新發現及動物傳染病科學委員會主席， 香港有疫症， 更加責無旁貸。」政府抗疫督導委員會每次開會，首兩至三小時是專家顧問主場。被問到如何為特首出謀獻策，許樹昌答得謹慎：「有些內容真的不方便透露太多，通常議定幾個議題，由我們自由發揮給意見，之後官員會再開大半日會，我們就不參與了。」

對抗疫症，許樹昌並非新手。相比今次肺炎疫情，他直言03 年沙士一役更難打，「那時威院率先爆發疫情，看見身邊不少醫護中招倒下，都是熟悉的面孔，情況就如屋企出事一樣，心情好難過。」

回想當日走在最前綫，許樹昌形容當年工作環境惡劣得多：「頭一個月完全不知原因，病房內也沒設有負氣壓房，一間大房只用布簾分隔開每張牀。」他和很多醫護人員一樣，冒着生命危險去救人，那時也做了最壞打算，不敢見父母，並再三叮囑在大學電子工程系任講座教授的弟弟許樹源，如果他有甚麼事，就代他好好照料雙親。許家一門多傑，大哥是工程師，家姐從事資訊科技，但兄姐一直留在澳洲發展。許樹昌在當地讀完醫後，雙親力勸他回港發展，他便和弟弟一起回流，兩兄弟感情非常好。被問到這次再披戰衣上場抗疫有否寫定遺書？許樹昌聽罷哈哈大笑說：「不用了，近日我常上電視，弟弟見到我出鏡就知我沒事！」

肺炎不及沙士惡

新型肺炎疫情不如想像般毒，有原因，「沙士其實更可怕，病毒量會在第十日突然飆高，有一半入院的病人要聞氧氣，四個人中有一個要轉去深切治療部，這對醫護來說，病人好似攬着一個炸彈入院，到醫院來爆一般，所以沙士對醫護的威脅很大。相比之下，新型冠狀肺炎病毒對醫護殺傷力較低。」許樹昌分析道：「皆因肺炎病毒量在病發初期已到達高峰，之後即使病情惡化，病毒量卻一直下降，患者入院一刻，傳染性已比不上沙士。今次我們收一百個患者，有八十位病況輕微，另外二十位中，有十五位要聞氧氣，只有五位要入深切治療部。」

他清楚記得，03 年處理沙士患者的威院病房一片死寂，病人多軟攤在牀上，與現在肺炎患者的病房完全是兩個景象，「很多人行來行去，玩電話、打機，氣氛完全不同。在威院的第一個個案，即那位五十六歲由武漢探父母返港的男子，我都有去看過，他精神很好，由頭到尾站着和我傾談。」不過，某些類別的人的確較容易出現致命併發症，例如六十五歲以上的長者，或有長期病患例如糖尿、心臟病或癌症等，「肥胖人士因為有好多脂肪在腹部，會頂住橫隔膜，肺炎引起呼吸衰竭時會更加嚴重，吸不到空氣進去。」新冠肺炎疫情殺傷力不及沙士，但在社區傳播力強，醫療專家的對策就是以圍堵政策防止社區爆發，許樹昌語帶沉重說：「現在只能想辦法保住市民不要大規模感染，拖到有疫苗為止。若很多人感染，我們的醫療系統會頂不住。」

政治議題難倒我

他分析道：「若然大量出現不明源頭的社區爆發，到時再去追緊密接觸者已沒意思，只能夠投降，像英國般做減緩措施，讓輕微症狀留在家休息，只讓重症者入院。」許樹昌認為香港現在仍然守得到，還不用投降。即使圍堵政策暫時有效，港人還是一刻不能放鬆，只有當兩個潛伏期，即二十八日都沒有本地確診感染個案，才算是控制到疫情。對此，許樹昌並不樂觀：「相信要很長時間才可以做到，外圍仍爆得很厲害，內地又開始解封，會否有第二波爆發呢？」

作為政府的專家顧問，除了要小心疫症外，還要小心政治。早前袁國勇便因為一些公開言論和文章而引起風波，記者問佢袁國勇是否太勇，他沒有明言，只是哈哈大笑，「現在每天平均做七至八個訪問，沒有時間預先審閱問題了，都是知道甚麼就說甚麼，但我明白作為公眾人物，講說話是要小心，以免被人曲解。」他語帶無奈說：「好似特首之前講禁酒令，之後陳志雲上節目時打電話來，問特首有沒有問過我意見，我只是老實答了沒有，卻被人說成是跟政府唱反調，引來誤會。」但畢竟學者出身，性格內斂的許樹昌事後沒刻意找傳媒澄清，始終覺得依書直說，問心無愧就是了，「傳媒問我醫學知識，我揮灑自如，但問政治議題，就難倒我了！」

學詠春練平衡力

許樹昌沒生過大病，卻試過嚴重外傷，2010 年一個黃色暴雨天，他前往停車場時不小心從樓梯級上跌了下去，左腳斷了三條韌帶，要一年半才能康復。不過，許樹昌也因此找到他的另一興趣──詠春。「受傷後，想學些運動練習平衡，林秉恩醫生介紹我學詠春。在2011 年開始學，師公是葉問的次子葉正。」九年苦練，許樹昌已學懂小念頭、尋橋、標指三套拳，還有木人樁、六點半棍，只欠刀法未學。

他笑言學武是為了健身，不要打架，對他最大的幫助是提升平衡力，「詠春很講究坐馬，傾向身微微拉後，沒那麼容易跌。有次在外面食飯，上洗手間時地下有油幾乎滑倒，我很自然把身體往後傾，結果無事！」但問到現在功力足夠在遇劫時打到賊人入院嗎？許樹昌大笑起來：「師傅教落，如果對方出刀，當時第一時間走為上着。」